命、風、歌 - 前奏

合眾國曆五十二年

樹林中，一道影子飛快穿梭而過。

每當佩絲輕點地面一步，她的身子便快速往前飛躍過數米的空間，而那身輕如燕的模樣，即便說是御風而行也不為過。

只是，看得出來急促喘著氣的她，也已經瀕臨極限了。

此刻的佩絲．貝爾，只是憑著殘存的意志力在驅使自己的身體行動。

再半小時，再撐半小時就好。只要能混進伊特納市，再怎麼樣他們都不可能找得到我。

如此告訴自己的佩絲，某方面來說，也是在想辦法鼓舞自己已然疲憊不已的身心。然而就在此刻，一股風壓由身後襲來。

由於已經沒有餘力正面化解攻擊，佩絲只能選擇閃避。她重心微微右傾，左足用力朝地面一點，整個人便倏地朝右方飛躍。只是此刻早已筋疲力竭的她，已無法精確控制施力的量與方向。

擦的一聲，適才感覺到的風壓穿過她原先所在的位置，將碰到的第一棵樹給攔腰斬成兩段，而佩絲則是重重撞在右首的某株樹幹上，狼狽地倒落在地。她忍住痛，勉強用手撐起上半身靠著無辜遭殃的樹幹，如今光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足以令她累得氣喘吁吁。喘著氣，佩絲勉強打起精神緊盯適才風壓發出的方向，因為她知道，「她」很快就會趕來了。

果不其然，二、三十米外忽然出現一道人影，迅速幾個起落，那人影就來到了她的跟前。低頭俯視著靠在樹幹上的佩絲，克莉絲多的眼裡，混雜著心痛、無奈，以及深深的悲傷。

佩絲抬頭看向對方，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妳來啦，我就想可能會是妳。」

「為什麼？」

與佩絲輕快的語氣完全相反，克莉絲多反問的話語中，帶著濃濃的苦澀。

佩絲知道對方並不是在問自己為何會猜到是她，於是認真答道：

「用我的話來說，因為我不能失去他，但用『我們』的話來說嘛……」

說到此處，佩絲有些無奈的笑了。

「因為，這就是命運。」

克莉絲多用力搖了搖頭，難掩激動地說道：

「但妳明知我們不能……」

這時，佩絲舉起手制止對方繼續說下去。

「夠了，莉絲，別再說了。我只是……不想後悔罷了。」

聽到這句話，克莉絲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那麼，我再問一個問題，妳最後在預裡面看見了什麼？」

「果然，妳也是選擇了用預。」

佩絲格格笑了出來，她很清楚克莉絲多不服輸外加討厭佔便宜的個性。

「……」

對此，克莉絲多不置可否。見對方一臉不苟言笑的模樣，佩絲輕嘆道：

「在預之中，我看見分頭逃跑的我們都成功逃脫了。」

「原來如此，但我卻看見我把妳們都逮了個正著呢。」

聽到克莉絲多這麼說，佩絲輕笑道：

「妳還真狠得下心啊，不過那是不可能的。當妳選擇先來追我的瞬間，霍恩就已經成功逃脫了。」

「妳對他就這麼有信心？那邊我可是也派遣了相當的人手哦？」

「這是當然，因為他是我的丈夫啊。」

說著，佩絲情不自禁露出了自豪的表情，看到這表情，克莉絲多咬了咬下唇道：

「照這麼看來，結果又變成了『命運』呢。」

佩絲嘆道：

「是啊，又是『命運』，就是因為怕變成這樣，我才會把孩子託給霍恩。唉，真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克莉絲多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幸指的是把孩子託付給霍恩，不幸指的則是出現「命運」，但這麼說來……

「所以，妳早就知道我會選擇追捕妳而非霍恩，才把孩子託付給他？」

佩絲虛弱地笑了笑。

「這不是當然的嗎？最清楚我的個性，實力又能和我抗衡的，除了妳還有誰？」

克莉絲多聳了聳肩道：

「這倒是沒錯，但就算現在馬上去追霍恩，我相信我也能追得上。」

「不可能，因為我不會讓妳再去追他們了。」

「哦？就憑現在的妳？」

克莉絲多歪頭看了看無力靠在樹幹上的佩絲。

「就憑現在的我。」

佩絲的話語中沒有一絲猶疑。

「就算是現在的我，只要豁出性命使出全力，妳也不可能毫髮無傷地擋下。到時候，妳也許好幾年都用不了歌吧。」

聽到此處，克莉絲多的臉色一變，因為她確實是最清楚佩絲實力的人。

「而且就我所知，妳的計畫應該再五年左右就準備完成了？」

佩絲繼續以肯定的語氣如此說道，克莉絲多也明白對方並不是真的在詢問自己。儘管心裡明白，克莉絲多還是下意識點了點頭作為回應，並隨即嘆口氣，改以像是和老朋友閒話家常的語氣說道：

「真是的，最後還是鬥不過妳。」

一反剛才嚴肅的對話，兩人之間的氛圍一下子輕鬆了起來，就像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都是假的一樣，但實際上，這才是兩人平時相處的模式。

意識到克莉絲多語氣轉變，佩絲也笑著揶揄道：

「彼此彼此，別忘了這次也一樣是『命運』。真要說，我們可是一次都不曾確確實實贏過對方。」

「也是。如果真有神存在，我肯定得向祂道聲謝，感謝祂賜予我這麼一位好朋友兼旗鼓相當的好對手。」

佩絲微笑道：

「是呢。我也很感激，感激這世界有妳的存在。」

聽到這話，克莉絲多忍不住走近樹幹，蹲了下來緊緊摟住佩絲，而佩絲也虛弱的伸出雙手環抱住好友。她很清楚，這是克莉絲多以好友的身分給她的最後訣別了。過了好久好久，克莉絲多才鬆開手站起身，面轉嚴肅道：

「好，為了大局為重，我就此發誓：臨界者、身為克奈特的克莉絲多．米瑟利，絕不會再去追捕霍恩．諾爾以及其與佩絲．貝爾的兒子。並且，只要他們能逃過其餘臨界者這次的追捕行動，臨界者將永不再為難。但是……」

說到此處，克莉絲多頓了一頓，才像是下定決心般繼續道：

「村裡的規矩不能壞，尤其不能壞在我的手上。」

「我理解。」

像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刻終將到來，佩絲平靜的點了點頭。

「妳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說出這話的同時，克莉絲多輕輕抬起右手，只是此刻，她的纖手正微微顫抖。看了對方的表情與手上的動作，佩絲知道這是在問自己有沒有什麼遺言要交代。

「這個嘛……」

佩絲閉上眼睛想了想，過了半晌，她睜開雙眼，對克莉絲多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謝謝妳答應不再為難他們，莉絲。還有，別懊惱了，這不是妳的錯，只不過是命運一直都對我們……對我們太過殘酷了。」

儘管仍強自微笑著，佩絲的聲音卻有些哽咽了。

「莉絲，我的孩子……就拜託妳了。」

克莉絲多點了點頭表示答應，閉上雙眼將輕舉的右手向前揮出。

嗤的一聲，無形的風之利刃輕而易舉撕裂了佩絲雪白的外袍，深深刺入她的胸膛。鮮血噴濺出來，染在兩人的白色外袍上，簡直就像，凋零在雪地裡的紅花。

「妳的缺點，就是太過溫柔了。」

如此喃喃著，克莉絲多忍耐了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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