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三曲、入谷（3）

這是哪裡？

清醒過來後，溫德爾腦中立刻冒出這樣的疑惑，翻身下床朝窗外一看，發現自己所處的屋子似乎是位在一座小丘陵上，從此處眺望，可以清楚看出這是一個由山巒環繞的谷地。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橘紅色的陽光由西南方灑進山谷，為整個谷地添上一筆昏黃溫柔的色彩，逐漸被山巒擋住的夕陽照射不到之處，也形成了灰色的影子，同樣由西南方開始緩緩吞噬整片山谷。

光從何處來，影也自何處來。光與影，也許便如許多事情的一體兩面吧，終究是來自同一個根源，溫德爾不禁這麼想。

在這光影交織的谷地裡，他看見了一個大約中等規模的村莊，這村莊肯定比哈薩德來得大，但又比密拉吉小了不少。在不算大的村莊周圍，環繞著放養牛羊的牧地，以及早已收割完、上頭光禿一片的小麥田，不過，真正吸引住溫德爾目光的，還是那些他只在書中看過的建築物。

風車。

許多的風車散佈在谷地邊緣，但並不是以平均分散的方式排列，大多數風車都分布在谷地北面的山腳下，奇怪的是，並非所有的風車都在轉動。許多風車明明座落在彼此隔壁，卻有些轉動得異常快速、有些又連一動都不動。

這是為什麼呢？如果說是谷地北側的風車在轉而南側的風車沒有動靜，那還能用不同方位的風力強弱不同來解釋，但這顯然並不適用於眼前的情況。

況且，當溫德爾從窗戶探出手，只覺周圍一點風都沒有。

「你是對那些風車感到好奇？」

突然，身後一個陌生而蒼老的聲音道出了溫德爾心中的疑惑。

溫德爾嚇了一跳轉過身，只見一位年紀應該已經超過七十歲的老人不知何時走進了房間裡，老人面貌和善，頭上只剩幾搓零星的銀白髮絲，顎下則留著一綹修長、優雅且同樣銀白的鬍鬚。

對上溫德爾的目光，老人和藹一笑，緩緩走到扶手椅旁窩了進去，只見老人不斷挪動身子，似乎是想調整到最舒適的姿勢。折騰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找到理想的坐姿，舒服地嘆了口氣。

抬起頭，見溫德爾正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老人笑著自嘲道：

「抱歉啊，人老了就是這樣，這裡痛那裡痛的，想坐得舒服也不容易。」

聽了這話，溫德爾微微一笑。老人和藹的口氣和溫暖的笑容，讓溫德爾不自覺心生好感，但他隨即想起醒來後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

「您好，呃……請問這裡是哪裡？」

老人微笑道：

「年輕人，這裡不就是你一直想來的地方嗎？」

溫德爾瞄了窗外一眼，又回過頭來看向老人。

「難道這裡就是風城？」

「是啊。」

「可是……」

說著，溫德爾又看了看窗外，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失望，老人立刻讀出他心中所想，接口道：

「可是卻跟你想像中的風城完全不一樣？」

微一猶豫，溫德爾苦笑著點了點頭。見狀，老人說道：

「可惜，這裡確實就是風城。你可能是被這名字給誤導了吧，『風城』畢竟只是外人給他們想像中的神祕之地取的名字。實際上，不過就只是臨界者居住的村莊罷了。」

「這麼說也有道理。」

一個問題解決後，另一個問題隨即浮上溫德爾心頭。

「話說回來，我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

「是克奈特的女兒把你帶進來的，應該是因為你失去意識所以不記得了。」

聞言，溫德爾心想：

克奈特的女兒應該是指法萊雅？我失去了意識？為什麼我會失去意識？

努力回想好一會兒後，溫德爾想起了進入風域的第二天夜晚。

那時自己好像先做了個夢，但夢的內容是什麼？嗯……似乎是荒野上有兩男一女在交談，可是確切的談話內容……

溫德爾實在是想不起來，他唯一記得的就只有那三人的名字，還有他們是在和彼此道別這件事。

這麼說來，夢醒之後，自己似乎是想按照法萊雅說的新方法去嘗試……

喔對，接下來，那聲音就出現了。

看著溫德爾的表情陰晴不定，老人問道：

「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在回想我失去意識前做了些什麼事。」

「你想起來了？」

「嗯……我先是做了一個夢，夢醒之後，我按照法萊雅說的嘗試聆聽風的聲音，卻在風中聽見夢裡其中一人的聲音，甚至還跟他說了些話。話一說完，我回過神來就已經在這裡了。」

說著說著，連溫德爾都覺得自己講的話簡直就像天方夜譚，如果自己是坐在對面的老人，肯定會啼笑皆非吧，但溫德爾忽然又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自己會對眼前的老人如此毫不保留呢？

不過，與溫德爾的預料相反，老人聽了這番話不僅沒有笑，臉色還忽然間變得十分嚴肅。

「你說你聽到他的聲音，而且還跟他對話？」

見老人如此鄭重，溫德爾有些不安地點了點頭。

「是這樣沒錯。」

「那個人長什麼樣子，你還記得嗎？還是說你知道他的名字？」

溫德爾回想道：

「長什麼樣子我已經不太記得了，但是名字……好像是叫葛雷夫的樣子。對，就是葛雷夫。」

霎時間，老人自扶手椅上坐直了身子。

「你說葛雷夫？難道是葛雷夫．米瑟利？」

「這我倒是不確定，他沒有說過自己姓什麼。」

只是聽到老人這麼問，溫德爾也十分驚訝。

米瑟利？難道那個人和法萊雅有什麼關聯？

老人皺眉思索了一陣，繼續追問道：

「你剛剛說，葛雷夫是你在夢中看見的其中一人。那其他人呢？你還有印象嗎？」

「另外還有一男一女，男的叫諾堤，看起來有些放浪不羈的感覺。感覺像是他妻子的那位女性則是長相普通，但是有一頭非常鮮豔的紅髮，懷中還抱著一個女嬰。」

「女嬰？不是男嬰？」

聽到老人這麼問，溫德爾有些遲疑了，本來嬰兒的性別從外表就不太容易分辨，會覺得那是女嬰，也不過是溫德爾直覺這麼認為而已。況且，當時他也沒有花太多心思注意嬰兒的模樣。

「呃，也說不定是我看錯了。」

老人點點頭後躺回椅中，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怪了，怎麼會有這種事……」

溫德爾忍不住問道：

「您知道他們是誰？」

老人又沉思了好一會兒，目光才緩緩回到溫德爾身上，說道：

「那個叫諾堤的男子是諾堤．帝賽爾，至於那名紅髮女性，應該就是艾瑞亞娜．諾爾，諾堤的妻子。他們兩人便是現今合眾國王室—帝賽爾一族的祖先。照這麼推測，女子懷中的嬰兒八成就是他們其中一個兒子，我剛剛會那樣懷疑你，是因為在文獻記載中，諾堤．帝賽爾並沒有女兒。」

聽到這裡，溫德爾已然驚訝得合不攏嘴，在自己夢中出現的人物竟是真有其人？那麼以往那些夢……

「然後，跟你對話的那位，如果他所言屬實，那麼他就是葛雷夫．米瑟利，我們所有臨界者共同的祖先。」

說到這裡，老人像是想重新認識溫德爾一般仔細盯著他看。

「同時，也是史上第一位臨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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