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一曲、前兆（3）

「約定？」

法萊雅看了看確認沒有人坐在附近後，稍微壓低音量道：

「三十年前，臨界者與王室立下了約定：我們為王室預言，作為交換，王室則必須給予我們酬勞。酬勞的其中一部分就是，密拉吉這個繁榮的村莊所繳交的稅金將全歸臨界者所有，也因此，密拉吉村不受任何一位領主所管轄。」

「原來如此。」

溫德爾才剛點了點頭，就隨即感到不太對勁。

「不對，這個約定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區區一個村子的稅收就能換來預言這種無比強大的助力？」

聞言，法萊雅苦笑道：

「這從來就不是一個對等的約定。所以為了多少補償我們，王室也決定不從密拉吉徵召男丁，並且將這裡的稅賦稍微調高了一點，兩者都是為了增加每年這個村子所繳交的總稅額。」

「但是為什麼稅賦增加後村子反而更為繁榮？照理來說應該是相反吧？」

法萊雅搖頭解釋道：

「不論就陸路或水路而言，密拉吉都處於交通要衝之上，再加上風域就在密拉吉附近，這兩個因素導致自古以來，為數眾多的旅行者和商人都會經過此地。當王室的傳令官來到密拉吉宣布此地的居民可以免除兵役後，這消息立刻便藉由旅人的口傳遍了整個合眾國。

不久後，便有許多人慕名而來，裡頭多的是來自合眾國首都以及各自治區的富裕階級，對他們來說，增加的那點稅賦根本就不痛不癢。多花點小錢就能免除掉王室的徵召？這絕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畢竟就連在首都和自治區這些地方，除非是有辦法攀關係的特權階級，不然就算再怎麼富有，也始終無法免除掉兵役。」

這時，溫德爾已經猜到接下來的發展了。

「所以因為來到密拉吉村的這些人都相對富裕，又連帶促進了密拉吉村的繁榮。」

法萊雅點頭道：

「正是如此。至於原先就住在此地的人們，雖然稅賦增加了，至少也還是比居住在領主的所有地上好得多，甚至還有不少生意頭腦不錯的當地人，趁大量富裕的外地人遷居而來的機會發了一筆大財。

久而久之，隨著聞風而來的移民不斷增加，村子也變得更加繁榮，繁榮的村子又吸引了更多人移入，在這樣的循環之下，密拉吉便從最初只是人口稍微多了點的農村變成如今這副模樣，而其稅收也因此成為我們臨界者最重要的收入。」

溫德爾沉吟道：

「但是妳說的其中一點我不太能理解，風域在附近和村子的繁榮有什麼關係？」

法萊雅聽了微微一笑道：

「因為風域的氣候十分特殊，隨著這奇特氣候衍生出的許多傳說也吸引了諸多旅行者前來一探究竟。當然，其中也有不少人只是單純來開開眼界的。」

「是什麼樣的氣候？」

「強風。」

「就這樣？」

「就這樣。」

過於簡潔的回答令溫德爾有些詫異，見了他的表情，法萊雅解釋道：

「風域是一片普通人難以涉足的土地，原因便是風域終年不止的強風。也因為無法進入，人們開始對這片神秘的土地產生了憧憬，並對風域深處的真貌以及裡頭究竟住著什麼樣的人生出各種不切實際的妄想。」

說到此處，法萊雅臉上露出一副難以苟同的表情。無法理解她為何會有這種反應，溫德爾疑惑道：

「這不是很正常嗎？一般人都會好奇住在這種神奇地方的是怎麼樣的人吧？」

法萊雅嘆了口氣道：

「這我無法否認，但其實只要仔細一想就知道了，不論活在如何特殊的環境之下，不管擁有如何特殊的能力，人類終究還是人類啊……」

溫德爾能感覺到，對方的語氣中帶著深深的無可奈何及倦怠，正當他還在思索這番話的涵義時，一道高亢的嗓音卻驀然傳入兩人耳中。

「法萊雅！」

兩人才剛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一團白色的影子便如旋風般撲入法萊雅懷中。

溫德爾定睛一看，才看出那是一名和法萊雅穿著同樣式白長袍的少女。那少女緊抱住法萊雅輕輕磨蹭著對方的臉頰，而少女束成馬尾的咖啡色頭髮，則是隨著頭部的動作上下晃動著。

「好了，伊芙，再這樣我會很困擾。」

法萊雅皺著眉頭道。然而比起困擾，她的樣子更像是對年幼妹妹的撒嬌無可奈何的姐姐。

「為什麼會困擾？」

少女鬆開抱住法萊雅的雙手，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正在跟別人說話，而且大家都在看。」

法萊雅無奈地嘆了口氣，溫德爾則是往周圍瞄了一眼，確實餐館中的人們都好奇地側過頭來，看著這飛奔而入的少女以及被她當成目標的法萊雅。

少女聽了，也和溫德爾一樣掃視了周圍一圈，不過她似乎不怎麼在意旁人的目光，相反地，她對坐在法萊雅對面的溫德爾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當她視線落在溫德爾身上，少女立刻停下動作，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溫德爾看。

從少女的舉動看來，溫德爾直覺對方應該是愛憎分明、同時又有些大而化之的個性，說不定還少了根筋。在少女緊盯著他看的同時，溫德爾也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少女看起來和法萊雅差不多年紀，略顯稚氣的嬌小臉龐配上那睜得大大的水藍色雙瞳，給人一種可愛的感覺，也因此和表現出成熟氣質的法萊雅相較，少女顯得年紀比較小。

但是說回來，儘管可愛，被這樣目不轉睛看久了，溫德爾還是有些渾身不自在，於是打破僵局道：

「初次見面，我叫溫德爾．菲特。」

「呃……噢，你好。」

也許是這才意識到自己直白的視線不大禮貌，少女收回了目光，但她並沒有相對地向溫德爾介紹自己，反而是轉頭對法萊雅露出了揶揄的笑容。

「我還想說是為什麼困擾呢，原來是我打擾到你們約會啦？但是和其他男孩子偷偷跑到村外幽會，杰勒斯可是會吃醋喲。」

法萊雅聽了臉色微紅，有些不自在地瞄了溫德爾一眼。

「伊芙，妳誤會了。沒有那回事，只是母親要我將他帶回村子裡。」

接著，她帶著歉意對溫德爾道：

「不好意思，她叫娜伊芙．斯雷傅，也是我的好朋友，就只是少了根筋。」

精闢的註解，溫德爾心想。

但娜伊芙可不這麼認為，她一聽便忍不住抗議道：

「妳怎麼可以跟一個初次見面的人這樣介紹我！」

「妳還敢說？是誰莫名其妙衝了進來，還沒禮貌的死死盯著一個初次見面的人不放？」

「我哪有死死盯著他不放！」

「妳敢說沒有？太陽都要從西……」

話還沒說完，也許是突然意識到溫德爾還在場，法萊雅陡然間閉上了嘴，不過她們拌嘴的模樣，已經足夠讓溫德爾看出兩人的感情相當不錯。

沉默了一會，娜伊芙才不情不願地說道：

「好啦，我是多看了幾眼嘛，但我只是忍不住好奇，到底是怎麼樣的男性才有辦法跟法萊雅正常交談，畢竟妳平常可是……」

「伊芙！」

被法萊雅提高了音量打斷，娜伊芙嘟了嘟嘴。

「呿，不說就不說。不過說起來，我以前在村子裡怎麼沒看過他？村子裡和我們同年的男生我應該都認識才對啊？」

法萊雅有些不耐煩道：

「妳當然不認識，因為他不是在村裡長大的。我剛才不是說了，是母親要我將他帶回去。」

「欸？我還以為……等等，妳的意思是他是混血的？」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娜伊芙猛然退開一步，看著溫德爾的眼神裡，也突然間多出幾分警戒之意。

「這我就不清楚了，因為母親也沒有跟我說。妳是出來採購東西的？」

意識到娜伊芙態度的轉變，法萊雅簡短答道，並不動聲色的將話題轉移到對方腳邊放著的幾袋東西上。

娜伊芙轉頭看了看撲到法萊雅身上前，自己隨手放在地上的袋子。

「喔，妳說這個。是啊，我來幫家裡採買接下來幾個月的必需品。」

「買完了？」

「嗯。」

法萊雅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說道：

「那妳還是趕緊回去吧，再不出發，回到村子可都要天黑了。」

聽了這話，娜伊芙也朝窗戶的方向看了看，想了一想道：

「這麼說也對，可是妳接著也是要回村子吧，不一起走嗎？」

法萊雅微笑著婉拒了好友的提議。

「不了，我還有些事得處理，可能會慢個幾天回去。回去之後我再去找妳。」

「好，說好了喔！」

像是一下子就忘記了溫德爾的事情，娜伊芙提起袋子，笑著對法萊雅道別。

像是一陣風似的，少女突如其來地出現，又突如其來地離開了。

兩人看著她離去的方向沉默了好半晌，溫德爾開口道：

「看來我似乎不太受歡迎呢。」

法萊雅像是有些難以啟齒地說道：

「嗯……由於臨界者的存在不能被外人所知，所以我們大部分人對於外來者多少都會心存芥蒂。」

「就像她一樣？」

「……對。」

「原來如此。」

看著面無表情的溫德爾，法萊雅實在摸不透對方究竟有沒有因此感到不悅，於是試著解釋道：

「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討厭伊芙，她是個直來直往的女孩，就算剛剛對你有點敵意，但真正認識你之後，肯定就不會像剛才那樣了。」

溫德爾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說道：

「別擔心，我並不討厭這種直腸子的人。」

想了一想，他又補了一句。

「我也相信她沒有惡意。」

法萊雅聽了溫德爾的回答，內心稍微鬆了口氣，但是有句話溫德爾並沒有說出口，法萊雅不知是否也想到同一件事，儘管看似鬆了口氣，但眉間的憂色卻始終沒有褪去。

娜伊芙也許真的沒有惡意，但是……

其他人就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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