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六曲、抽絲（7）

這聲音，難道說……

如夢初醒的法萊雅才剛循聲看向不知何時包圍住她的風之蛹外頭，視線便立刻對上了比大海還要深遂的那雙藍色眼眸。

風之蛹的對面，溫德爾正靜靜站在那兒看著她，而且不只是溫德爾，就連娜伊芙也在。法萊雅萬分驚訝道：

「你們怎麼來了？」

「這還用問嗎？我們當然是為了阻止妳才來的，不過照這麼看來……」

溫德爾一邊說一邊仰頭望向空中，他能感受到一股躁動不已的力量正逐漸消退，與此同時，暗黃色的風也緩緩褪去，散入再度呼嘯而起的東南風之中。

「妳似乎並沒有成功吶，法萊雅。」

聽到溫德爾揶揄的語氣，法萊雅不服氣道：

「下一次就會成功了。」

溫德爾嘲諷地一笑。

「哦？就憑妳？」

法萊雅本來還帶著些微驚喜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冷冷地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需要我再把話說得更白？意思就是憑妳這傻瓜，根本不可能成功使用歌！」

聞言，法萊雅不禁微微一愣。

「傻瓜？你說我？」

溫德爾理所當然地罵道：

「當然是妳！妳是我人生中碰過最蠢、最笨，也最想不開的大傻瓜！」

法萊雅完全呆住了，絕頂聰明的她從出生到現在，從來就沒人說過她笨，當然，更是頭一次有人這樣毫不留情地痛罵她是傻瓜。

「噗哈哈哈」

這時，默默在旁聽著兩人間對話的埃爾忽然捧腹大笑，不只是他，就連葛蕾絲等人也都忍不住莞爾。看到眾人的反應，法萊雅脹紅了雙頰道：

「這有什麼好笑的！」

埃爾笑著道：

「哈哈，抱歉。但老實說，就這件事，溫德爾還真沒說錯。」

「怎麼可能沒錯！」

既氣憤又不解的法萊雅決定不再理會埃爾，瞪向溫德爾道：

「我不懷疑這世界上肯定有比我聰明的人，但是就憑你，沒有這種資格說我！」

「這話可難說。」

溫德爾從容地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法萊雅。

狐疑地看了看溫德爾，法萊雅接過信道：

「這是什麼？」

「妳看了就知道了。」

莫名其妙之下，法萊雅只好攤開信讀了起來，不久後，她緊抓信紙的指尖便因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溫德爾很清楚為何法萊雅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在信中，克莉絲多清清楚楚寫明了派恩尼歐為何會擔任十年前那次歌的首席和者，包含埃爾提到的事件，當然，也包括了法萊雅瞞著她所做的一切。

信的最後，克莉絲多甚至還寫道，她希望溫德爾能在法萊雅使用歌之前，將這封信轉交給她看。

放下信紙，法萊雅難掩激動地問道：

「也就是說，母親早就知道那次意外的原因？」

溫德爾點了下頭。

「沒錯。」

「那過去十年來，母親為什麼從來沒有責備過我！」

溫德爾反問道：

「如果克莉絲多責備了妳，那默許妳這麼做的她又該如何面對自己？」

被溫德爾這麼一問，法萊雅完全呆住了，這是她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眼前這少年的問題。看出法萊雅的不知所措，溫德爾接著道：

「大傻瓜，妳根本沒有必要自責！本來這世界上就沒有人能保證，事情一定會照著我們希望的方向發展！就算如此，人們還是會不斷為了達成目標而努力，妳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法萊雅沉默了一會兒，無助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溫德爾嘆了口氣，微微苦笑道：

「妳真傻。當然是因為只有一次生命的我們，不想為了什麼都沒做而後悔啊！相對的，既然努力過了，就更沒有理由後悔了不是嗎？」

驀然間，法萊雅只覺渾身一陣虛脫，看見對方搖搖晃晃的模樣，娜伊芙趕忙上前扶住了她。看清攙扶自己的人是誰，法萊雅喃喃道：

「伊芙……妳也看過那封信了？」

「嗯，溫德爾讓我看了。」

「那妳怎麼想？」

看著癱在自己身上的法萊雅，娜伊芙只覺一陣心疼，她從沒見過法萊雅如此脆弱的模樣，一直以來，她總以為法萊雅是世界上最堅強、最聰明，也是最能幹的人。但現在她已經很清楚了，儘管外表同樣耀眼，法萊雅並不是經過千錘百鍊的光亮劍身，只是片脆弱易碎的彩色玻璃。

想到此處，娜伊芙緊緊抱住了法萊雅，輕聲道：

「老實說，我覺得溫德爾說得對，在這方面妳確實有點傻。」

「嗚……」

一聽，靠在娜伊芙身上的法萊雅頓時間哭成了個淚人兒，她什麼也不管地嚎啕大哭著，像是要將十年來的痛苦與悲傷一口氣發洩出來，也像是要讓十年來默默忍下的淚水給全數流乾。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不識趣地打擾，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承襲了米瑟利之名，法萊雅終究只是個女孩。

一個故作堅強太久的可憐女孩。

就連重新吹起的海風也颯颯地刮著，像是想為女孩拭去滾滾而下的晶瑩淚水。過了良久，終於止住眼淚，法萊雅舉起衣袖擦了擦臉頰，轉頭向埃爾道：

「埃爾，現在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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