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隨著大將赫拉普拉的陣亡已及惡剎被擊敗,原本幾乎佔據波哈沙納的多貢拉士兵開始逃竄。
戰後,亞瑟三人疲憊地坐在樹下,陪伴他們的只有昏暗的天色。隨著談話的話題忽然落到斐利斯的種族──羅哈克拉──身上,那是亞瑟一直不明白的要點。
去過斐利斯的他知道,他們的權力幾乎掌控了整個斐利斯,而且似乎還有些不為他所知道的過去……
「在我講故事前,西爾克雅,我得先說明一件事。」卡赫巴低聲道,語氣變得凝重。「這不是針對你,也不是針對任何族群。我只是想讓你們明白──世上許多陰謀,不過是少數人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罷了。」
「我明白,大人!」西爾克雅回應得堅決。
卡赫巴緩緩張開眼,目光誠摯地望著兩人。
「或許歷史的真相,正因太過真實,所以讓人不堪回首。那裡藏著太多醜陋的東西……」他又吸了兩口煙,白霧在昏暗中緩緩散開。
「大天使在創造世界樹之後,最早誕下的生命,名為羅哈克拉(Roharh'kero)──祂形象的映照,也是所有族群的始源。」
卡赫巴的聲音低沉而遙遠。
「但不知從何時起,部分羅哈克拉開始產生變異。沒有人知道原因,也許是大天使的旨意,也許只是命運的偶然。隨之而來的,是新的種族誕生:蘇納亞、哈薩司、塔姆萊恩、辛卡發、尼特伯隆、盧哈辛納……族群愈來愈多,彼此聚居,形成各自的領地。」
他輕輕吐出一口煙,繼續說道:「每個族群都衍生出自己的力量。有人能操縱魔力直觸世界樹,有人精通時空咒術;水中的赫拉那堤族更是無人能敵,更有善於與自然溝通的荼那斯族。太多了,不勝枚舉。至於羅哈克拉,他們擁有最堅韌的意志與最豐富的情感──那是所有族群中最貼近『人』的特質。
「也正因如此,其他族群對他們無比敬重。」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可被仰望太久,也容易迷失方向。榮耀帶來了慾望,尊崇反成了毒藥。」
亞瑟忍不住問:「卡赫巴大人,我不太明白──這樣的變化,怎麼會演變成後來斐利斯的局勢?」
「你問得好。」卡赫巴微微一笑。「羅哈克拉是最大的族群,他們渴望成為整個斐利斯的王者。於是,為了合理化他們的統治,就創造了一個名義上的信仰制度──以大天使的意志為名,建立權力的階層。那,就是神官系統的開端。」
「神官系統?」亞瑟插嘴問道。
卡赫巴點頭。
「沒錯,那是他們設下的第一步陷阱。我們是大天使的子民,不會懷疑祂的意志──也因此,這個理念的毒,深入骨髓。」
「可那不一直是斐利斯的傳統嗎?」西爾克雅訝然道。
卡赫巴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呵,西爾克雅……等你聽完我後面的故事,就會發現你所信的那一切,也許都建立在謊言之上。」
他抬手指向兩人,語氣緩慢而有力。
「想想吧──若有一天,一個打著大天使意志名號的制度出現,你會不會選擇相信?」
他見西爾克雅搖了搖頭,以點頭回應。
「是的,我們也一樣。」卡赫巴說。「但那件事,卻成了族群對立的導火線。某些種族開始抵制體制,不願參與的,就被排擠、譏笑,甚至被驅逐。斐利斯在那種氣氛下漸漸被撕裂,衝突一發不可收拾──直到羅哈克拉訴諸武力。」
他停了一瞬,聲音低沉下去。
「他們打著大天使的名號,蠱惑那些願意跟隨的族群,開始欺壓弱者,發動征服。那,便是一切的開端。」
隨著話語落下,他的眼神逐漸空洞,彷彿整個人又回到了那段歲月。
卡赫巴的語調變得緩慢,幾乎像是在誦念。
「許多族群因此聯合起來,反對那樣的體制,就像我們一樣。只是……那個團體裡,最不合群的大概就是我。起初,我們都很自信,以為遠離那股氛圍,神官體系就不會將魔爪伸進來。可事情發生的那天──一切都變了。」
他頓了頓,神情沉重。
「那場爭執裡,他們殺了聯合村的村長。自那以後,局勢一瀉千里。接著,就是亞瑟你所知道的──泥波哈之亂。」
卡赫巴緩緩轉向亞瑟,語氣裡滿是虧欠。「我不喜歡干涉外界的爭鬥,但泥波哈忍不住了。或許,是我親手把他推了出去。你們大概能理解我為何一直愧疚──若當時我能第一個站出來,也許,惡剎就不會出現。」
西爾克雅沉下臉色,低聲說:「錯的不是您,卡赫巴大人。如果不是羅哈克拉,也許這場悲劇根本不會發生。」
「也許是,也許不是。」卡赫巴緩緩搖頭,神情如止水。
他的視線落向遠方,然後緩緩閉上眼,陷入回憶中。
「西爾克雅,人性裡的惡念,並非誰獨有。這場災禍不能全怪羅哈克拉,而是那些操弄人心的背後之人。我遇過的羅哈克拉裡,有許多善良、溫厚的人──比起我,他們更有勇氣去愛斐利斯。可最後,他們卻死在自己誓言要守護的族群手中。」
亞瑟深吸了一口氣,難以置信地問:「卡赫巴大人……你的意思是,他們連自己人也殺?」
卡赫巴點了點頭,眼神黯然。
「哎,亞瑟小子……你無法想像,他們為了達成目的,曾使出多殘忍的手段。」
「目的?」西爾克雅捕捉到那個字眼,忽然插嘴。「他們有什麼目的?」
卡赫巴搖了搖頭,喉間低低溢出一聲冷哼。「他們真正的目的,我至今仍不得而知。但我可以肯定──一切混亂的開端,都與那個名字有關:阿什赫曼(Ashkherman)。」
「阿什赫曼?」亞瑟皺起眉頭。「這名稱和神官有什麼關係?」
「阿什赫曼……」西爾克雅又重複了一次,神情微震,似乎想起了什麼。「黑天使……?」
卡赫巴微微點頭,眼神中浮現出複雜的光。「沒錯。若神官體制真是建立在黑天使之上,那倒也說得過去。可惜,那不過是錯誤中的一個巧合罷了。」
他緩緩將視線移向遠方,像是在回溯久遠的記憶。
「還記得我剛才提過,他們對自己人下手的事嗎?」卡赫巴見兩人皆點頭,他繼續說道,「那場悲劇,原本是塔姆萊恩的觀測者(註)看見未來斐利斯的模樣,於是聯合村的村長發動的拯救行動──促使『摩哈羯帝』的誕生。那是一項秘密行動,我不清楚事情怎麼敗露的,幾乎所有參與者都被捕──連同村長的羅哈克拉好友以及他的孫子。」
亞瑟不解地反問:「可那明明是拯救所有人的機會,不是嗎?」
「那些神官並不相信觀測者。」卡赫巴挑眉,聲音低得像咒語。「但我始終懷疑,那並非那些神官部隊真正的目的……黑天使在那之後出現了。這時間點,你能想到什麼嗎?」
亞瑟的喉頭微動,只覺一股寒意自脊背竄上頭頂。
「我一直以為,那只是惡念的集合體……」他說。
「某個程度上,是。」卡赫巴微微頷首,嘴角浮出一絲譏諷的弧度。「而我只要想到那些人的報應,總會忍不住想笑。」他頓了頓,目光深邃如夜色。「對我而言,阿什赫曼的出現……幾乎是一場報應。」
他取出煙斗,輕輕吸了一口,讓煙霧在唇間翻滾片刻,才緩緩吐出。
「那一日,最大的羅哈克拉城被毀滅了。無人能擋。所過之處,烈火遍野。」他緩緩說。「它的出現幾乎瓦解整個神官體系,直到守護者現身之前,那個體系早已搖搖欲墜。諷刺的是,當守護者重建秩序時,神官們竟厚顏地將功勞歸於自己。」
卡赫巴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那笑聲裡既有厭倦,也有難以言喻的蒼涼。他的思緒裡浮現許多畫面,但它們在過去的平靜與動盪之間相互比對。西爾克雅剛才那句嘆息說得無誤──唯有經歷過的人,才明白。
「這些人也太誇張了,那可是──」亞瑟剛想說話,卻被卡赫巴伸手打斷。
「是吧?我也覺得很荒謬。」他含著煙斗,緩緩點頭。「回頭看時,我們總會認為這理由荒唐至極,甚至不符合常理。但當時,事情就是這麼真實──而且,在當下,它不僅管用,還非常有效。」
(註:觀測者相當於預言家,往往他們能看見未來的事,但有時,他們經歷的未來並不總是如他們所見到的那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