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記］深海魚 - 你我並無多大不同，終究不過賤命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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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忍無可忍的從被舖裡直起身，她胡亂摸索床邊，觸碰到了長方形的熟悉質感。

匆匆點亮夜光石，她打開筆記本，啪沙一聲撕下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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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亮——說好要睡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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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起紙條，團成球；雖說滿心衝動一把扔到隔壁的噪音源頭之上，卻最終還是慫，用滾的，輕輕踢到了對方的手邊。

「哦？我看看，」渝閉著眼卻跟沒閉上一樣，直覺精準的直接接住了紙團，舉起，解開，「能不能請您數羊數小聲一點？為什麼？我這樣可以一個人催眠兩個人的份，不是很划算嗎？」

茉莉又撕下一張紙，『不用了，謝謝。數出聲音的話，您難道不會更睡不著嗎？』

「不要叫我您，再一聲、不對，再寫一筆畫『您』，我就換成來數小啞子跳火圈哦？」他威脅到，翻身，雙手撐著下巴，懶洋洋地用指尖滾動地上的紙團，「我明明這麼努力試著緩和氣氛，你竟然不領情，好令人傷心哦。」

他作勢抹了抹什麼也沒有的眼眶，又偏頭咧嘴笑，「也行啊，既然你不睡覺，那我們回來聊天吧～」

捨棄簿本，茉莉平躺到了心心念念的睡袋裡，想要裝作自己不止啞了，還聾了，聽不見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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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巴，為什麼很多人都覺得小孩子的命比較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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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隔壁的人卻再次發難。

茉莉愣了一下。

看來，或許，有那麼一丁點的良心⋯或是，他也在意與鐵樹的爭執…嗎？可是，聽著對方閒話家常的語氣，茉莉卻愈發覺得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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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就在成年的那一刻，啪！你瞬間就貶值了。那，平常到處宣傳著神明之下萬物都是平等的這樣的話，不是很虛偽嗎？」

原本不想聽的，卻不自覺的就這麼靜靜地被那絮絮低語的聲音所蠱惑。

遲疑的，茉莉緩緩摸索地面的小包袱，這次，依然沒有拿出投影紙，那畢竟是昂貴的消耗品——而是從包裹的前口袋裡，掏出紙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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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想要，試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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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擦，茉莉點亮了又一顆的夜光石，這東西的成分是最粗糙的福石以及微量的介質金屬，因為結構過於簡單粗暴，有時甚至會起火自燃，可是，相比起其他更加好用安全的器械，它卻被光明神殿允許存在，在星辰境內廣泛流通。

根據過往護士長的說法⋯⋯手冊上說，這是「天然加工品」，定義上如此，那就是安全的，不需收繳。

茉莉覺得這非常矛盾。

一時之間分了神，手下寫字的速度便慢了下來漆黑的營帳裡，渝等得不耐煩，窸窣地翻身，捲著睡袋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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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呀，為什麼？」他說，伸出手，推了推她的肩膀，茉莉整個人都晃了晃。而紙張上，寫下的字跡偏斜的畫了一道，茉莉搶救的將紙張舉起，被子滑落腿上。那一瞬間，茉莉其實是緊張的，她望向狹小營帳另一半的空間。

『小孩長大了，才有更多士兵。你也是這樣子長大的吧？』

「哪需要？不早就都是兵了嗎？」渝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轉瞬而逝，又變成了熟悉的燦爛笑顏，搖頭。

『那，他還有很多時間，你再戰十幾年二十年就要老了，所以，他比你值錢。』試探著，用這般不敬的口氣，打掩護。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想要不再被狡猾的狐狸耍得團團轉，她想要，試試看，觸碰對方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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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鋌而走險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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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嗎？但我的戰鬥經驗是無價的呀！不管，你又不是我的長官，我還是覺得滿口說『小孩命貴』的人虛偽。」

『為什麼？』小心翼翼的，順著話頭，說下去。

「要是那些人啊，真的這麼想也就算了，但其實根本只是嘴上說說而已，你看到了吧？那個小孩的老師，根本完——全不相信他可以成功吧，所以才會在他的血液裡下爆炸自燃咒。」渝撐著下巴，不以為然的哼笑道，「他是認真的執行了任務的，他是真的想要殺了我的，那，我也要用正式迎戰的態度面對他，這是戰士對另一位戰士該有的尊敬。我不懂鐵樹為什麼生氣。」

『好像還是哪裡⋯不太對吧。』茉莉擠出嘴型，努力以含蓄的方式，挑撥對方說下去，對方一努嘴，湛藍色的眼睛，閃爍著不平的情緒。

「才沒有不對。啞子你沒當過兵你不明白，」渝拍了拍胸口，「想當年，我跟他差不多年紀的時候，要是有人認真跟我對戰，我肯定會超級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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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如此的深信不疑、理所當然，他是真的這麼認為，茉莉的筆尖頓了頓。

雖然從剛才渝和鐵樹軍官的對話，就隱約有了身份上的推測，也才因此試探，但親耳聽見他這麼說出口，還是有所衝擊。

「怎樣？無話可說了吧？我才是正確的，鐵樹是笨——蛋。」

渝擅自得出滿意的結論，雙手枕著後腦，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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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不再盯著他的方向，默默地抓緊了被角，神遊似的看著帳篷角落。

⋯⋯這個人。

從小當兵，常識缺乏，說不定連自我的認同也一併被剝去了，連自己的生命都當成了笑話。

對手？戰士？什麼啊，不過是騙人去送死的話語罷了，明明看起來那麼精明，實際上也跟那一日，那對告白的軍護情侶一樣，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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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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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任這樣陰暗的感情增生，甚至微微地笑了，腦海中彷彿有絢爛的流星轉瞬地劃過。

天賦厲害又怎樣？整天壓制著自己這樣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取樂，有什麼了不起的？她痛快地想，一點兒都壓抑不住，感覺精神上，終於找到了制高點。

如此強大的人，竟然也跟自己一介草民一樣，有苦衷，身不由己。看啊。

即使腦海的一角，清楚這不過是自我安慰，她卻還是沾沾自喜了起來，不再那麼的令人難受了，茉莉的心中，產生了一股扭曲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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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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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耳邊是輕微的鼾聲，渝舒坦的躺回睡袋，以可怕的速度安然睡去，茉莉於是也闔上雙眼。

墜入睡眠之際，她舒了口氣，嘴角、眉眼，久違地，放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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